吳瀟三兩下踩墻借力，猛的一躍就跳上了顧公館的圍墻。

一路過來他們沒遇到任何阻礙，順利得有些過分了。越是這樣，他心裏就越不安，顧公館裏實在太安靜，安靜得沒有一絲人氣。

“老大，快來看。”有一個小警衛乍呼著。

吳瀟皺了皺眉，怎麽就大聲嚷嚷起來了？他們正在搞偷襲呢。

但當他走近那警衛處一看，什麽斥責的話都說不出口了。

是兩個死人，看著像傭人打份，全是一槍斃命。

吳瀟猛的擡頭向上看，頓時楞住了，直接就罵了一句街。

……

回到警察廳之後，吳瀟趕緊就讓人請了張子川過來。

“你是說，顧聞恩死了？”張子川表情吃驚，而且不能接受，“那槍不是只打到左肩上嗎？怎麽可能會死？”

吳瀟煩躁得想掀桌子，舉起手食指中指並攏指了指自己的額頭：“從這裏，一槍爆頭。”

五個人都招供了，說是聽從了顧聞恩的指揮往海河裏拋屍的，屍體都是顧聞恩讓人運到統一的地方的，他們只管在夜裏找個無人的地方偷偷往河裏扔，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。

現在顧聞恩死了，不就是死無對證？

“顧聞恩一死，安青幫是不是都亂了？”張子川問。

吳瀟冷冷笑，哼了一聲說：“怎麽可能，屍體還沒涼透呢，就有人接手了。”

“誰？”張子川問。

“白、三、武。”吳瀟一字一頓的說出了一個名字。

張子川不了解這個人，連這個名字都是第一次聽。

“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，比顧聞恩心狠手辣多了，而且貪財。”吳瀟揉了揉太陽穴，似乎僅僅是這個名字就讓他頭痛欲裂。

他帶了一行人興沖沖的圍了顧公館，萬萬沒想到，顧聞恩一家大小全被殺了，甚至傭人和司機沒都能幸免，顧聞恩就倒在自己臥室裏，眼睛死死的瞪著天花板，已經形成一定的屍僵了。

二胖嚇得直哆嗦，人是他一直守著的，顧聞恩是中了槍不假，但他也沒出過門啊，而且，這兩天也外人進過顧公館。

“那肯定是內訌了。”張子川斷言，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白三武殺了顧聞恩而扶了自己上位。

可是，在白三武背後的支持者又是誰？

他可不信就憑白三武的實力，能夠將顧聞恩近十年的根基一舉掀起來。

安青幫說大不大，說小也不算小了，日租界裏最大的幫會，做了數十年地頭蛇，手伸得極長，什麽根基都有。

吳瀟氣得鼻孔大出氣，現在線索又一次斷了，眼看已經煮熟的鴨子都到了嘴邊，卻硬生生的又從手掌心飛走了，換作是誰誰都不可能心平氣和。

張子川也是一籌莫展，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，最壞的結果呈現在了他的面前，再往下……

“對了，吳瀟，你看看這個。”他把一張紙條拿出來，交到了吳瀟手上。

是昨天劉大同給他的，餘漢生開大煙館的地址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吳瀟邊說著邊把紙條展開，瞄了一眼就放下了，但很快他又把紙條拿起來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，說：“這不是安青幫旗下開的煙館嗎？”

“好像是前年開的，阿蓮的丈夫就是去這裏打工沾上大煙的。”吳瀟看了看，又徑自點了點頭，“沒錯，她說了她丈夫的事情之後，我特意去查過這個煙館……你給我這個地址幹嘛？”

張子川把昨天劉大同的事跟吳瀟說了一遍。

吳瀟邊聽邊咂舌：“現在的小孩都這麽早慧嗎？”

張子川沒有接話，手裏一杯茶快涼盡了，又過了好一會兒，才開口說道：“時勢造英雄，”東北那邊明裏暗裏還打著呢，十幾歲的娃兒都杠槍了。

這個話題有些沈重，人潛意識裏有一種盲目樂觀的避世心態，槍沒指到腦門上，誰都不想承認局勢已經危機四伏，再看看大煙館歌舞廳的那些人，哪個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。

兩人沈默，門卻在這時被人從外面野蠻的踹開了。

吳瀟對自己的部下向來嚴格，居然有人敢踹他的門？

一聲國罵都到喉嚨口了，見了踏門而進的人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
“孫總？你怎麽來了？”

在吳瀟的印象中，孫總這位一把手應該是去北平處理一些公務，再過一段時間才會回來的，沒想到今天突然就出現了，看情況是來者不善。

孫總人不高，而且瘦，臉上已經有了很明顯的皺紋，尤其是一雙倒三角的眼睛特別毒辣，看人時像能剜下一塊肉來。

他雙手背在身後，冷冷的掃了張子川一眼，又把目光放到了吳瀟身上，開口質問道：“誰讓你把日租界的人弄回來的？”

吳瀟還是那副大義凜然的表情：“犯了法我當然要抓。”

“把人放了。”孫儒平陰著臉，他最恨吳瀟這副剛正不阿的嘴臉，道貌岸然得讓人倒胃口。

真把自己當神探了？也不看看頭頂上這烏紗帽是誰給的!

“放什麽？”吳瀟自問，他抓的都是該抓的人，沒有可以放的。

孫儒平氣結，大聲吼道：“放什麽？你還敢問我放什麽？你好好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，還去日租界抓人？現在他們領事館的人都要來人了，你問我放什麽？”

吳瀟掏了掏耳朵，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：“我抓的都是浮屍案的相關嫌疑犯。”

“哪有什麽嫌疑犯，上面的人都調查清楚了，他們只是剛好路過現場，從哪抓的還哪去！”孫儒平吼完，一指門外，“現在領事館的人就在外面等著，馬上把人給放了。”

吳瀟梗著脖子，同樣不客氣：“只是路過？我親眼看到有屍體從他們的船上拋下，這絕不能放，好不容易抓了幾個現行，我為什麽要放？”

“你……你私自闖進日租界，這麽大的爛攤子你以為都是誰幫你兜著的？要不是我急忙趕出來，誰知道你還會捅出多大的漏子！”孫儒平指著吳瀟的手在發抖。

兩人僵持半晌，孫儒平突然轉身指著門外守著的小劉：“你，去把人放了。”

小劉縮手縮腳的看了吳瀟一眼，沒有動。

“反了你了！”孫儒平怒氣沖沖的向小劉走去。

小劉又瞟了吳瀟一眼，咬牙應了一聲：“好，我馬上去。”

吳瀟步子一跨，人就想沖出去和孫儒平理論，張子川及時拉了他一把。

“別沖動。”張子川小聲勸他，“反正該審的都審出來了，就讓他把人帶也無妨。”

吳瀟胸膛劇烈起伏著，胸口這口氣硬是順不下來。

孫儒平提了海河邊上抓到的五個人就走了，吳瀟氣得猛的一拳打在了桌子上，很快指縫間就滲了血。

孫儒平說領事館來了人，並沒有唬人，他親眼看著那幾個日本鬼子在警察廳裏嚷嚷，說要起訴吳瀟濫用私刑。

孫儒平好說好歹，才把那幾個日本人給安撫過去。

“看來日租界那邊，一定是想辦法和浮屍案撇清了關系。”吳瀟深吸幾口氣，煩躁地握緊拳頭，再次捶在了桌子上。

“現在顧聞恩死了，所有事都可以推在他身上，一幹二凈。”張子川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等人都走遠後，才小聲的告訴吳瀟，來的那些日本人裏，有一個他見過。

“那天艾小姐的宴會上，我見過這個日本人和餘漢生一道。”張子川仔細回想，越來越覺得像。

日本人很好認，特別是日本軍人，他們無論是鞠躬或者點頭，說話還是做事，什麽都是一板一眼，永遠好像有一把無形的尺子把他們的動作統一起來，看著像個設定了時間的鐘擺一樣準確。

“怎麽到哪都有這個餘漢生？”吳瀟人還在氣頭上，說話也沖。

張子川心平氣和的給他倒了一杯水：“你們不是找人跟著他了嗎？就沒有什麽發現？”

吳瀟重重跌回椅子裏：“最近都沒怎麽顧上他，等等，我叫人進來問問。”

說罷，就把一直跟蹤餘漢生的人叫了進來。

是個瘦高的年輕人，沒有穿制服，看著挺機靈的，進來就匯報說這幾天餘漢生都在做什麽，但他沒說出什麽有用的信息，張子川聽他說餘漢生作息很規律時，微微挑了一下眉。

跟蹤的人也不是二十四小時都跟著餘漢生的，比如現在這個時間，餘漢生一般都在學院裏，所以他就回來和吳瀟報告一下情況，晚上確定餘漢生睡下之後他也會離開，因為不是跟蹤嫌犯，所以會放得寬松些。

“他昨晚去了日租界一個宴會，你知道嗎？”張子川忍不住問。

那人明顯楞了一下，僵硬的搖了搖頭。

“看來，我們都被耍了。”吳瀟呢喃著，突然覺得餘漢生這個人可能沒那麽好對付。

張子川想了想，說：“餘漢生曾經就被李岳山跟蹤過，之後還被威脅了，可能這讓他有了警惕心，說不定我們的人第一天跟他他就知道了，他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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